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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电梯口，一道身影踏着高跟鞋，脚步急切走来，周子棋知道她弟这次逃脱不了，她脸色复杂，特意过来送钱，求人情，希望能尽量轻判。
那段监控视频显示，她弟开车对纪东城连撞了两次，事后还逃逸了，罪加一等，他们周家上下都慌了。
如果是普通车祸致人伤残，这官司也不难打。
可是现在，她弟醉驾，第一次可以说是交通意外不小心撞了，第二次视频声音都录进去‘还活着，干脆把人撞死了比较好处理。’这就变成了故意杀人。
【醉驾，重大车祸致人伤残，故意杀人未遂，逃逸】这么多罪名加起来，周子棋越想越心慌，这要判下来得坐多少年。
按着他们的人脉关系，她弟进去了，再好好调教，争取减刑，慢慢地熬下来，也是有盼头。
可是，最怕，怕唐赫要是干涉，那她弟这一辈子估计都要在里面过，一辈子就这么永无翻身。
周子棋脸色苍白，她可以花钱找人脉去周旋，她什么都不怕，就怕唐赫。
唐赫明显不在乎她弟被判几年，不在乎纪东城到底有没有残疾，唐赫做这些只是给宋小蔓出气。
所以宋小蔓才是关键。
周子棋找到了宋小蔓，一把拉着她到了医院走廊尽头一处空旷没人的地方。
宋小蔓表情很不耐烦，也不想看见这周家姐弟。
然而，周子棋却突然向她跪了下来。
跟上次沈忆柔去BTY集团大门口故意闹事，故意道德绑架不一样，周子棋脸上带着一种忍辱负重的难堪，极不情愿，却又给她跪下了。
‘发什么疯？’宋小蔓刚想骂出口。
却听到周子棋声音郑重严肃地先抢着说道，“宋小蔓，我就只有一个亲弟弟，他犯了大错，他被捉了，我代替他给你跪下道歉。”
宋小蔓完全没料到平时嚣张跋扈的周子棋竟然跪下，而且还说了道歉的话。
“我今天带了200万过来，先是给纪东城的医药疗治赔偿，后续法院那边判了要赔多少，我只多赔，绝对不会少给。宋小蔓，我求你，放过我弟，你就原谅他这一次行吗？”
周子棋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被什么吓怕了，听起来还有几分情真意切。
宋小蔓不喜欢被人跪着，她侧过身，走远了几步，神情冷漠地说道，“周子棋，你跑来求我做什么，你就算要跪，也应该去跪纪东城求他原谅。如果你来问我，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你弟那人渣罪有应得，我怎么可能放过他，你当我是菩萨，我可没那么大慈大悲。”
周子棋一直很傲气，也很少求人，今天为了她弟，豁出去了尊严，唐赫心太冷，宋小蔓或许会好说话一些，但见宋小蔓也是油盐不进，她说话的声音也带着一些恼怒。
“宋小蔓，我不指望你原谅我弟放了我弟，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去跟唐赫吹枕边风，不要再让唐赫出手，其它的事司法怎么判，我会努力去周旋，只要唐赫不再干涉，我就很感谢你了。”话到最后，周子棋几乎是咬牙切齿。
听到她提起‘唐赫’，宋小蔓表情微怔，冷冷道，“唐赫跟我没关系。”
“宋小蔓，你别装了，唐赫就是给你出气。”周子棋依旧跪着，却忍不住声音上扬。
这一刻，周子棋也怕说服不了宋小蔓，连忙快速说道，“我弟是害了纪东城残疾，他有大错，子峰他就是蠢，那天他是受了沈忆柔的教唆才会犯蠢开车去撞你。”
“沈忆柔跑去告诉他，你跟那孩子肾脏配对，你不愿意捐肾，唐老太和唐明远正为这事烦恼，子峰本来跟你有恩怨，他想开车撞伤你，弄你上手术台买通医院偷摘你一颗肾，这样可以讨好唐家。”
“子峰不知道当时已经查出来了，你跟蓝蓝肾脏根本不配对，是一个姓郑的医生主任做了假材料，现在唐家都在查那姓郑的主任跑路出国了，子峰一开始没有作恶的心，他被沈忆柔教唆，当枪使了。沈忆柔她是借刀杀人，我弟确实不无辜，他就是太蠢。”
说起这些，周子棋眼眸里还深深地痛恨着姓沈那女人，最歹毒就是那坐轮椅的沈忆柔。
宋小蔓听到沈忆柔这个名字，胸口沉沉地仿佛压着一块石头，呼吸都有些不顺畅，当年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孤儿院那可怜兮兮的小女孩竟是这样阴狠的豺狼。
……
不知不觉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
纪东城住院了一个月，他跟母亲商量着出院回老家，反正这大医院也说治不好他的腿。
至于他原本的工作，已经辞职不能再去上班了，哪个公司会要一个残疾人呢，他对这大城市已经心灰意冷，周子棋给了200万的赔偿金，最后他还是收了，这些钱至少足够给他父母养老。
“小蔓，我们分手吧。”他微笑地跟她说。
“……经过这次生死之后，我想通了，人活着一辈子，最重要的还是家人。我想回老家陪在父母身边，在大城市打拼赚钱累死累活，最后连孝顺父母也做不到。”
纪东城跟她讲放弃工作放弃理想，他说得很轻松，还特意买了轮椅，说是提前适应一下。
他脸的笑容，让她无所适从。
宋小蔓很想说点什么，但她向来不擅于言词，最后低下头，沉默。
她走出了病房。
纪伯母看见她，似乎想喊住她，但又闭上嘴，她儿子吩咐了，绝对不让为难宋小蔓，他残疾了，不能连累女人跟着他受累。
纪东城甚至庆幸当初自己没有跟她领证，否则他真的过意不去。
“是她把你害成这样的，让她嫁给你，照顾你下半辈子也应该啊。”纪伯母跑进病房，还是忍不住跟儿子吵了起来。
哪个为人父母都不愿意看见自己儿子孤独终生，尤其是她儿子腿残疾了，这以后要怎么找媳妇，以后怎么过日子。
“妈，别说了，当时是我自愿救她。”纪东城在母亲面前终于忍不住流了眼泪，自暴自弃道，“我现在只是个废人。”
纪伯母抽泣，抹着眼泪。
……
正月十五，许多公司员工已经回来上班了，今天过节，晋北城繁华的街道更显得车水马龙的拥挤。
堵车堵得司机路怒症都出来，心情有些暴躁，遇到一个小姑娘站在斑马线慢吞吞地走着，不断地按喇叭，大骂，“你他妈的腿有问题别出来挡路啊，快走，是不是残疾了啊，别挡路，老子撞过去了……”
“来啊，撞过来啊。”
那女人好像一下子感触很多，直接蹲在马路中间哭了。
司机气到爆炸，发动了引擎轰轰声，不断地捶打喇叭，骂骂咧咧，“老子就撞死你看看能赔多少钱——”
四周的人见状，纷纷指责司机说话太冲太难听，而且在这斑马线就应该礼让行人，那女的只是过马路走慢一点，用不着这么咒骂人家。
刚开年BTY集团还没那么忙，元宵提前下班，唐赫开车特意在医院转了几圈，尾随着宋小蔓一路，然后就看见这场面。
宋小蔓低着头过马路，走得太慢了，被一位暴躁的司机骂了。
“哪里都有你，你走，你走开——”蹲在路中间的宋小蔓哭得一脸泪水，唐赫走过去拍打了一下她肩膀，她扬起脸，厌恶地吼道。
唐赫在看见她这一脸哭猫的样子，他像是吃惊，竟然真的后退了一步。
原本陪唐赫一起出席一场商业会议的Amy也下了车，Amy眼神里有些不可思议，他们赫总真的退了一步。
这可不像唐赫的作风。
他向来手段强硬，竟然也会退让。
“一出门就遇到个丧门星。”那司机嘴上骂着，调转车头转弯，实在惹她不起，竟然真的不要命了蹲在路中间。
宋小蔓心情不好，站起来，恶言恶语道，“不是要开车撞我吗，来啊。”
司机也是堵车讲的气话，那车辆转弯开走后，宋小蔓很粗鲁地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半点也不示弱。
四周的路人心里嘀咕着，这年轻姑娘脾气是真的大，脸皮也够厚，半点也不吃亏。
唐赫看着宋小蔓上了人行道，像是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这拥挤街道，他想迈步上去，却又停住了。
他回头，对Amy说道，“帮我照顾她。”
‘帮我照顾她。’
Amy一愣，能从唐赫这句简短的话里听出不寻常的意味来。
“好。”Amy点头，立即撒腿追了上去。
原本今晚元宵有一场颇为盛大的商业酒席，让她陪宋小蔓，她可以提前下班了。
Amy追到宋小蔓身边，看了一眼她那神情倔强的侧脸，再配上她刚哭红的眼睛，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一眼能看清，她心情不好，她发脾气。
宋小蔓的性格有些孩子脾气，情绪都写在脸上。
别人都说穷人孩子早当家，拘谨又小心翼翼，但宋小蔓不是，她想做就去做，甚至什么都在所不惜。
Amy接触过很多人，总感觉宋小蔓更像一个被宠溺长大的，只有从小被偏爱的孩子才会有她这样无所顾忌的任性脾气。
其实唐赫就很宠她。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Amy看得清楚，唐赫对她总是格外多了耐心。
“小蔓，你知不知道刚才那样很危险，虽然那司机不应该朝你按喇叭催促，但人是情绪的动物，万一他脑子晕了，真的踩上油门撞过来，受伤的是你自己。”
Amy试图跟她聊天，宋小蔓不搭理她。
“是不是因为纪东城腿伤的事情，你自责了？”
“今天元宵节，我们去吃大餐，我请你。”Amy很称职地完成唐赫的交待，拉她进了一家高档中餐馆，给她点了一桌美食。
宋小蔓自己在生闷气，她不饿，却喊了服务员拿了好几瓶酒过来。
三杯酒下肚，她话也多了，“纪东城要跟我分手，我知道他的想法，其实我不介意跟他回老家……”
“只是，我对不住他。”
“他那样不顾一切扑过来救我，现在他腿那样治不好了，我好想帮他，他还有很多理想，他很热爱建筑设计的工作……我心情不好，我只是替他感到心疼。”
Amy安静地听她说话，直到宋小蔓情绪发泄完了，醉了睡着了。
Amy大费周章地把宋小蔓带回自己家里，扔到自己床上，唐赫的电话正好打了过来，直接询问，‘她现在怎么样？’
Amy头一次见唐赫对女人这么上心。
“喝醉了，我带她回我公寓睡觉休息，我会照顾她的。”Amy当了唐赫五六年的大秘书了，两人之间也熟悉地像朋友一样。
Amy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其实人的一生只有短短几十年，为了更好的生活来到大城市打拼，房贷车贷孩子教育养老，天天压抑着难受，即使赚得够多了，这繁华的城市里，真的有我们的归属吗，越繁华越空虚。”
“钱可以买到房子，买不到家的归属感，多少夫妻离婚争房子反目成仇……我觉得，遇上纪东城这样为自己而不顾一切的男人，是值得托付终生的。”
唐赫握着手机，没有说话。
他依旧是一个人在主卧房里，在宽敞的阳台护栏前站着，看着一片夜空，那高高悬挂的残月，今晚的夜色昏暗阴沉，连一丝星光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