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挺之独相

云行千里不留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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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1章 挺之独相(求打赏月票!)

    “老夫明日就入宫面圣,将此事办妥了。也免得夜长梦多。”

    “不。父亲。您最好是将此事拖得越久越好,这种关系到朝廷上下无数人生死的大事,父亲若是在短短十天内就给官家答案,朝廷上下又怎么会心服口服呢?”

    赵挺之沉色,“说的亦是有理。那按照你的意思,老夫应该几时上谏呢?”

    “自古就有三辞三让,父亲如今便来个三召三应。不到官家诏问父亲,父亲不要主动上奏,表示父亲很为难;一连三次,届时父亲再陈述主张。”

    “我想官家的诏令下达,整个朝廷上下都在观望,父亲何不借着这个机会,看看文武百官之中,有谁是可以被父亲争取到的对象。既然要做少师,那就堂堂正正地做,让整个大宋朝廷上下都对父亲心服口服。”

    赵挺之拍了一下大腿,“说得对。如今确实不能再畏缩不前了。有道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接下来,赵挺之果然按照赵明诚的主意逐步施行。

    因为他久久不给皇帝上奏,人又每天待在家里不出门,对外放出话来在研读佛经。赵似不免疑心,“少师是不是学佛学走火入魔,不思政事了。派个人去问问他,朕让他拟的名单拟好了吗?”

    宫里的人很快就给了答复,“回禀官家。少师说他没有在读佛经,正每日苦苦思索,准备递交名单上来呢。”

    赵似听了,也就一颗心落在地上。

    又过了三天,赵挺之这边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赵似急了,文武百官也都开始拿不定主意,刑恕等人也开始摇摆不定了,他们不知道赵挺之在想什么,按照他过往谨小慎微的性格,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让皇帝催问的这种事情来。

    刑恕、蔡卞、李清臣等人都感到纳闷,只有上官均异常平静的道,“想来是受高人指点。否则若是按照原先的处事法则,如今朝廷上下怕是乱成一锅粥了。”

    “高人?我怎么不知道姊夫身边有什么高人?”刑恕瞪大眼睛,心里越发疑惑起来。

    所谓平日里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张商英、侯蒙等人不动如山。侯蒙也曾劝过张商英,“当初少师被贬黜,都是您在后面出力,如今少师回来要处理变法之争的问题,要让少师拟写一些借助变法作乱之人。虽然官家的意图大家都明白,无非是借助少师之手让两派斗起来,一力打击报复阻碍变法的人。”

    “可是少师的为人,朝堂上下都是有目共睹的。若是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那可就大事不好了。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当初你为了报肃忠公恩情,一力排挤赵明诚贬黜离开汴京。”

    “少师如今大权在握,若是再受人挑唆,恐怕会加害张相公。肃忠公一去,如今大家都转向去仰仗少师,这也是我始料未及的。张相公可得早早想好应对之策。”

    “我如今已经不在御史台,虽然身在枢院。但是自从当初肃忠公搞军政分离的改革,如今我等也不好为张相公在朝堂上说话。不管怎么样,如果少师要向张相公开刀,你恐怕就危险了。”

    侯蒙,昔日为御史。后转入枢密院,为枢密院院事。

    历经肃忠公章惇对枢密院的改革,枢密院院事内部如今以改革派、主战派为上风。

    侯蒙全指望着张商英能度过此劫难,否则章惇生前的安排和部署都要泡汤。

    张商英却大手一挥,“挺之若要弹劾我,举报我有变法过程中有贰过,那他也得先看看他自己的屁股干不干净。如今汴京各处院府衙门里是姓赵的人多还是姓张的人多。”

    “话虽如此,一旦奏疏上达,吕惠卿那些保守派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对你落井下石。”

    张商英黑着脸,“侯蒙——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怎样?”

    “你以前认定了是对的事情,就会不顾一切的去做,可是瞧瞧你如今,事情没有发生,你就已经坐不住了,还在这里胡乱猜测。”

    “我没有变。如果他们弹劾你,我会为你据理力争。可是——现在朝廷里,已经没有肃忠公了,有的只是你和我,你我若是都这么忍心,那就没有人再为底下的老百姓说话了。英雄气只有少年才逞,也只有少年才逞英雄。你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也该比年轻人更懂得进退啊。”

    张商英闻说这番话,只觉得脚底板一沉。他最终是活成了年少时最不屑成为的人。

    “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怕。少师如果认为我张商英在变法之事上有私心,是在内斗,我倒想知道,扳倒了我,难道他要靠着刑恕等人主持大局吗?就他手底下那几个虾兵蟹将,也就只会些曲意逢迎的功夫,三脚猫的功夫加起来还不如他儿子赵明诚。”

    张商英对此非常自信,他认为朝廷没了他就不行。

    他这种不动如山的气概,再加上赵挺之迟迟不决反复拖延,引得刑恕等人十分不安。

    这种焦躁的气氛不仅仅在元丰党之间充斥,哪怕是后宫、王府、皇亲国戚那边也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有那么好几天,大宋朝的顶层权贵都是吃不下睡不香的。

    赵似便在朝堂上对赵挺之发问,“少师可有做出决断。都这么久的时间了,足够少师将每个人的名字都写一遍了。”

    朝堂上一片寂静,大家都盯着自己的鞋面。

    赵挺之一脸惆怅地作揖,“官家恕罪,老臣确实是几乎将文武百官的姓名都写在了奏疏上。可是这功过虽然不能相抵,可是也不能因为做了错事就不计功劳,若是这么算的话,恐怕老臣交上来的名单第一个就是老臣的名字。是以老臣还得细细琢磨,还请官家再宽限些时间。”

    赵似惊讶,“还要时间?”

    章惇不在,赵似在朝堂上说话的声音都更大了,拘束也不多了。

    “请官家稍待。”

    众臣一片寂静。

    赵似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为难赵挺之,只好道,“这件事牵扯的人确实很多,也确实为难少师了。朕就再宽限二日。”

    “老臣谢官家。”

    赵挺之现在才领会到这个法子的妙处。

    这就是以静制动,只要他保持不为所动的状态,官家和众同僚就会着急先动起来。

    只要他们急了,赵挺之就赢了。

    接下来的两日,对文物百官来说更是极大的煎熬。而赵挺之前厅里送达的礼物已经塞满了厅堂。

    平日里不下功夫,临时抱佛脚也好落个心理安慰。

    毕竟赵挺之只要收了礼,到时候就不会弹劾他们了。一些只能跟在朝廷大人物屁股后面喝汤的人如是想。

    等到第三日到了,赵挺之像计划好的那样,亲自驱车入宫觐见皇帝。

    出宫前,赵府三兄弟都不约而同非常担忧地目送父亲出门。

    赵存诚忍不住道,“从前只得见三公九卿的风光,却看不到内里的凶险。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还真的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赵思诚道,“大哥,放宽心。父亲吉人自有天相。官家千里迢迢召父亲回来,可见是一直记挂着父亲,再说了,放眼整个大宋,父亲的才能虽然不至于数一数二,但也是有口皆碑的。”

    赵存诚肃容,“爹又不在这,犯得着说这些虚头巴脑的话?”

    赵明诚一言不发,引得两兄弟侧目,“你怎么到了关键时刻一言不发。他们都说父亲身边有高人指点,为父亲出谋划策。这个高人应该就是你了。你倒是说说父亲此去是凶还是吉。”

    赵明诚轻轻笑笑,“这连个开胃菜都算不上,父亲只是给官家和满朝文武一个交代而已。只要这一回,能够把少师这个位置坐稳,以后父亲就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赵存诚知道赵明诚想要干事业,做个中兴之臣。大宋的臣子论气节比不过汉臣,论能力比不过唐人,可是论读书,个个都是好手。虽然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却都知道读书是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两兄弟从赵明诚对他父亲未来的期盼描述中看到了赵明诚本人的野心。

    赵存诚忍不住道,“要是你以后大权独揽了,恐怕比肃忠公还要专横。”

    赵明诚叹了口气,“肃忠公——口如蛇蝎,心中住佛;修罗面容,金刚之心。”

    “那你呢?没想到真的是你教爹这么做的,让整个汴京上下都将目光集中在父亲身上,上至官家,下至百官,一起等待了半个月之久。”赵存诚毕竟是老实孩子,这种和皇帝争权夺利的事情平日里那是想都不敢想,更别说去操手了。

    赵明诚倒是胆大包天,一上来就玩权术,弄得赵存诚感觉赵明诚很危险。

    人在成长到了一定阶段,见识了足够多的人,经历了足够多的事情之后,就会获得一种能力。这种能力就是当他看到一个人现在在做什么,随后就会判断出这个人的未来会如何。

    一个人年纪轻轻不读书、整日痴迷酒色,未来肯定一则身体不好,二则没有功名,这是肯定的。

    而赵明诚这样一个寒士的后代,不想着安分守己靠着俸禄过中上阶层的安稳日子,每天满脑子谋划的都是朝堂里争权夺利的大事。赵存诚只觉得赵明诚日后怕是要身首异处。

    “虽然我官位不如你高,可有些话该说还是得说。我虽然是读书人,可也知道世界上大部分事情都不是一个人就能解决的了的,你年纪轻轻时,可以胸怀天下有着经国治世的理想。”

    “但是现在,你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还是稳重些的好。堂堂一国工部侍郎,踏踏实实做事、规规矩矩做人就是。不管是持家、为官,这样才能长长久久。像你这般好高骛远,就怕是空折腾,还给你惹一身麻烦。”

    赵存诚右手握拳,“虽说你一直没给家里带过什么麻烦,可是你整日不安分守己,却让全家人都为你担心,做弟弟不悌,做子女不肖。”

    “如今又掺和朝中党争的事情,就是父亲给他老人家处理这种事情,那都是刀刃儿摆在鼻毛前,稍有不慎就要出大乱子。你倒好,年纪轻轻,不怕事大。据我所知,工部里头油水多,人也复杂,你恐怕自己都应付不过来。”

    赵存诚一通教训,说罢后又看了看卓案上摆着的橘子。一个橘子八瓣心。他们这种贤良人家的孩子,兄弟之间的感情都是很不错的,长兄如父。

    赵存诚剥下一瓣橘子,送入口中一股子酸涩汁液流入口中,激得他双眼一闭。

    “这橘子,还没到季,不好吃。”

    赵存诚迈步离开,赵明诚一语不发,只是接着吃赵存诚没有吃完的橘子,“现在不吃,以后都没得你吃。爱吃不吃!”

    两个时辰后,赵挺之回来了。

    待见到赵明诚时,他脸颊微微带着红色。

    赵明诚一见到就知道事情成功了。

    赵挺之的回答并没有让赵似满意,但是却让赵似闭上了嘴。

    大家似乎都忽略了一件事,赵明诚和赵似本来就年纪相仿,这两个人本来就是棋逢对手,一个是臣,一个是君。

    赵似自认为看赵挺之看得很准,在赵似为楚王的时期,他也曾旁观打量过大宋朝臣。恰恰是因为处境相同,不能出头,而赵挺之和赵似都处在一样的境地,被时代所裹挟,被迫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好好一盘棋,都被赵明诚给毁了。

    赵挺之出宫门前,赵似忍不住道,“你有一个好儿子。”

    从这一天起,赵挺之开始走向了他人生中真正的巅峰时刻。他没想到他通过这件事扭转了文武百官对他的看法,又通过刻意打击党派相争,以此为刀柄,控制了御史台,掌握了朝政大权。

    赵挺之一人独相的局面,是朝野上下谁人都没有预料到的。因为这不仅仅宣告了以赵挺之为代表的寒门掌控了朝中大权,更变相宣布相权又一次战胜了皇权。

    赵似败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