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清流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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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3章 清流支持

    李清臣当然懂赵挺之。

    “在那种环境下,多说、少说都是罪,遑论说错。朝中鱼龙混杂、就是皇帝都深陷其中,根本分不清谁是黑,谁是白。等到变法的热情消停了,大家的人品也都浮上来水面,是非忠奸大家终于看明白了,却只能在坟前诉说。”

    “满朝文武皆耳聪目明,有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碍于时局不能明说罢了。”

    “当初身在局中而不知啊!”

    “少师如今荣登相位,举贤任能,实在是忠臣所为,义举一出见英明。若不是我如今年迈,身体不复当初,真想重来一回,鼎力支持少师,再为大宋尽一份心力。”

    李清臣如实道。

    二人都深深地望向彼此,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元佑年间的争闹,王安石、苏辙、苏轼、章惇、黄履……

    最终都是化作尘土。

    似乎穿越了遥远的时空而回,二人几乎要面对面痛哭流涕。

    可是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因为赵挺之在某个人身上看到的不仅仅是短短的一线生机,更是光明灿烂的未来。

    “今日得李相公一席话,正夫便也无愧于圣贤书、无愧于我宋。这几十年来的恩怨情仇,是非功过,到底是成了后人评说。”

    “算算日子,如今我大宋已经走了约有上百个年头了,期间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到了今岁,积攒的弊端之多、弊端之深,李相公也都看见了。你我可和当今这些孩子们不一样,那是早年寒窗苦读,穿着一双草鞋奔赴千里赶来汴京考试,随后又遇到贵人指点,这才一步步慢慢走上这条道路的。”

    “若是你我都是那种只为权力名贵的人,今日大可不顾数万万吏民百姓的生死,关起门来醉生梦死便是。可是这么多年来,你我都没有闭目塞耳,天下百姓的声音你我都听在耳里,天下百姓的辛酸你我也看在眼里。”

    “可是过往变法数十年,最后百姓流离失所的状况并没有变好。老夫扪心自问,为政数十年不如小儿入朝数年之功,如今细细想来,此子胸怀天下,未来可图大事。”

    “抵抗西夏,意图废除澶渊之盟;以工代赈,安抚黎民百姓;面对世俗,也从来没有想过就此低头。我知道他日后走的路怕是还有千难万险,可是我看他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李清臣听到这番话,还是有些吃惊的。

    外人眼中,赵挺之很不喜欢他这个小儿子,看起来父子二人隔阂很深。

    甚至有很多人潜意识里认为,赵挺之对赵明诚评价非常低,认为他是不入流的行径。

    可是没想到在赵挺之心目中,赵明诚居然是这样的形象。

    李清臣都将近八十了,听到这番话顿时心潮澎湃的,眼中含着热泪。

    赵挺之继续道,“如今身居工部侍郎,未来必定还有大事可谋。所以我今日是代国家天下、代天下百姓,为我儿明诚向李相公求亲。希望李相公相助促成此次婚事,此举为的不是什么二人的婚事,更是为了帮助他日后在朝中站稳脚跟。”

    “实不相瞒,我以为我儿纳李清照为侧夫人为名,让我儿可以得到像李相公您这样的清流之党的支持,未来他可以凭借此在朝中站稳脚跟。如此天下可安,万民可拯于水火之中。”

    “只要吾儿得到李相公的首肯,朝中那些清流都会愿意归附于他,如此便不至于让我儿在朝中落个势单力薄的下场。”

    李清臣手底下,都是清流,他们虽然斗不过奸臣,可是却都在外地做知府、知州、总管之类。这是对赵明诚最有利的力量。

    赵挺之深知赵明诚秉性清正,日后不会和刑恕他们同流合污,一旦自己失去势力,那些投机派还有奸臣一定会弃他如敝履。而清流不一样,只要有人在上面,他们就愿意把生死置之度外,把自己挡在百姓前面。

    若是遇到家国大事,他们会不自觉地都拧成一股绳儿。

    因为他们心中有着绝对纯洁的信仰,这种信仰支撑着他们度过一切苦难,忍受一切痛苦,见证他们踏过一片片的荆棘、陪伴他们渡过一个又一个孤独寂寞的寒冬,最终指引他们来到同一片屋檐下。

    李清臣闻言,不由得为之精神一振,他虽然早就不怎过问朝事了,可是听到赵挺之这样评价他的儿子,又对他说这样的话,他对赵明诚有了极大的好感。

    几乎没有犹豫,李清臣道,“若是为儿女私情,这事我不会开口,可既是为了这件事,我要亲自走一趟。清照虽小女儿家,可通晓家国大义,闻其中利害,她必定答应此事。”

    赵挺之闻言自然感激,当即站起拜谢,“我赵挺之为明诚提前谢过李相公。”

    远处,赵家院子里跟出来的老仆见了纷纷凝视观看,虽然他们不知道自己家老爷此时和李相公具体都说了些什么,但见赵挺之面上一脸严肃,都已为人父的他们心中都有着同一个答案。

    赵挺之与李清臣二人执手,面对这个十分坚韧的后辈,李清臣多是欣赏。

    他用自己的所作所为,证明了他的本心。

    二人这就将此事暗暗将此事定下,却没有对外人提及。

    直到三日后,李清臣亲自驾临李格非府邸。

    面对老师的突然造访,李格非自然是受宠若惊。

    李清臣年迈甚矣,虽然看上去相貌十分精神,可是已经不常外出走动了。

    他前些日子还嚷嚷着,说是今年就要去见神宗、哲宗了。

    “老师怎么过来了?若是有什么事,有什么话要吩咐,叫学生过去听就是了。”

    李清臣在花园中走着,望见后院高楼,指着问,“那就是你女儿的闺阁?”

    “正是。”

    “是个奇女子。”

    李格非只是摇摇头,额前黑发中夹杂的白发异常显眼,“嗐——我倒是希望当初我不要教她诗文,只让她做个不识字的女子,如今的路倒也好走。”

    李清臣捋须笑笑,白色的胡须在太阳下闪着光,“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我可以见见你的爱女吗?”

    李格非抬头,额间三条横纹生出,“她近日随着他的从兄出去游玩了。”

    李清臣闻言,倒也不失落,“那我就在这里等她回来吧。”

    李格非忙道,“我去叫人让她赶回来。”

    “不必。不必催她回来,我有话要单独对你说。”李清臣说话间,已经坐在了亭中上座。

    这里是李格非平日里听女儿弹琴的地方。

    李格非赶忙坐过去。

    李清臣抬眼望了一眼周围的人,李格非立刻下令让他们都下去,又附耳叫家中仆从赶快驱车去把小姐找回来。

    这一天,汴京的太阳显得异常苍白无力,高高的蓝天之上,只有几朵白云。

    天气异常凉爽,微风连连,吹皱了汴河支流下平静的水道。

    在李府小小的凉亭里,李清臣板着面孔,不过开口才说了几句,却见李格非不住地摇头,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这个时候竟然气的大声嘶吼起来。

    只有园中鹦鹉听到李格非不断地重复道,“此事必将引起天下震动。”

    “小女名声这些年越发高,都已经传到了詹州。而赵明诚本就是少年名臣,这二人若是结合,势必让天下人都知晓。”

    “而且小女为侧夫人,那赵侍郎成什么了,难道他以为他是天子不成?已经娶了章相嫡孙女为妻,如今又来抢我李格非的女儿,莫不是欺负我官位低下。”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道理。”

    “这摆明是欺负我女儿。”

    “要是这样,我宁可让他不嫁。”

    李清臣抚摸着脑门,有气无力地道,“你先听我说完。”

    “师父,旁的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唯独这件事万万不行。我不愿意让我的女儿掺和其中,若是外人再欺负我的女儿,那我就辞官回家。我养我女儿一辈子。”

    李格非忽地表现得像个逆子一样,目光里满是刀子。

    “此事是少师让我向你提的……”

    “就是官家亲自来说,我李格非也还是这句话。我不会让我的女儿受委屈!”

    李格非在席子上来回地走,不住地跺脚。

    他是个乖学生,平日里知书达理,谦谦君子一般的人物,要不然前朝的丞相也不会把孙女嫁给他。

    现在倒好,整个人像是被人踩了七寸的蛇一样,疯了一般。

    李清臣缓缓道,“此事于国于朝廷有利。”

    “且不说赵明诚赵侍郎在大宋素来是两面评价,光是他曾经千金买女的事情,我就一辈子记着,当时就觉得这小子轻慢好色,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只是他竟然欺负到了我的头上。”

    话说着,李格非忽然意识到自己很无力,他伏在李清臣跟前,“老师,为什么你也跟着他们一起要剜掉我的心头肉啊。”

    “大男人,哭哭啼啼的,什么样子。”

    “坐起来!”

    李清臣往地面上掼出两句话,李清臣慢慢回过神来。

    李清臣肃容道,“这件事,是我思虑过了的。让李清照嫁给赵明诚做侧夫人,一是抬高赵明诚的身价,二是……为你们这些清流后生有依靠。”

    李格非眼中慢慢亮了起来。

    “依靠?”

    李清臣肃容,“这不是下嫁,这是联姻。我决定助少师一臂之力,让你们这些清流日后能够有大树依靠。而赵明诚就是这棵未来的大树,未来他将成为像王文公、肃忠公那般中流砥柱的人物。只要这棵树不倒,大宋就不会亡。外面的流民会有家住,会有饭吃,会有衣服穿。”

    “所以你的女儿,是代表整个大宋清流文士集团,去和当今的少师之子赵明诚结亲。等到这桩婚事定下被公之于众的日子,那就代表着当今少师大权独揽、稳定朝纲;也代表着赵明诚这颗明星将和你们这些清流互相拱照,互相支持。”

    “只要少师和工部侍郎这二人得势,朝中奸佞小人就会望风而退,从此之后朝中政治将渐渐得以清明。”

    李清臣说罢,脸上露出痛苦而又无奈的神情。

    “我老了,能为大宋做的最后一点事,只有这个了。”

    李格非左思右想,“这不就是押宝吗?”

    “是啊,是押宝。而赌的是国运,如果我们赢了,大宋重获新生。”

    “可要是输了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李格非鼻子上挂着两条鼻涕。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自古皆然。对你等而言,这或许根本无关紧要,可是对千万百姓而言,那将是无数人家破人亡,无数人背井离乡,无数人捐尸于道。”

    李清臣说着,脑海里浮现出幼年时家乡出现灾荒,家人带着他逃荒,沿路遍地饿殍的残忍景象。

    而所有的这些,在史书上只有寥寥一笔。

    某年某月某地饥荒。

    因为懂,所以痛苦。

    李格非道,“师父,您还不清楚学生的为人吗?若不是为了这一方百姓,我根本不愿意在御史台,整日和一帮小人打交道。如果是为了黎民百姓,我愿意做出任何牺牲。”

    “可是把宝全部都压在赵明诚身上……”

    李格非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宝贝女儿要去给人家当小妾的提议。

    李清臣却问,“你觉得你比先帝聪明?”

    “不敢。”李格非连忙低首。

    “你觉得你比当今圣上更有远见?”

    “不敢。”

    “那你觉得你比肃忠公更有胆识?”

    李格非声音越来越低沉,“文叔才能微薄,怎么能和师父提的这些人相比呢?”

    “那不就结了。”李清臣拍着座椅扶手。“不是我选择了他,是眼下局势选择了他。他是少师的儿子,位高权重,才能卓越,怎么会配不上你的女儿呢。而且看得出来,他日后必定大有作为,甚至会超越王文公和肃忠公。”

    “可是他连最基本的礼贤下士都不知道。”李格非嘴硬。

    虽然他确实挺能干的,可是这个人眼睛往天上长,平日里不爱搭理他们。

    这里面,有赵挺之的原因。因为过去赵挺之和清流并不是一个党派的,他们是对立的。赵挺之经常受到对方的弹劾。

    所以一直以来,赵明诚这个最大的清流却被整个大宋清流党派孤立了。

    所以当他蒙难的时候,为他出面的人是太学生们而不是他们这些清流。